广安清晨的汽笛声
清晨六点,广安城南客运站已泛起人声,灰白的水泥地面上,拉杆箱的滚轮声与售票窗口的叫卖声交织,空气中飘着豆浆与包子铺的热气,我要乘坐的“广安—西昌”长途客车,正停在发车区最里侧,车身被晨雾打湿,“西昌”二字在红色横幅上格外醒目。
司机老王正绕着车转圈检查轮胎,他黝黑的手背上布满老茧,开了十五年长途客车,对这条广安到西昌的路线熟稔于心。“这趟车,我跑了八年,从广安出发,过遂宁、成都、雅安,最后到西昌,全程680公里,得开12个小时。”老王擦了挡风玻璃上的雾,笑着说,“不过现在比以前好走多了,成雅高速通了,少绕两个山坳。”
乘客们陆续登车:背着竹编筐的彝族阿妈,筐里装着新摘的广安蜜梨;两个大学生拖着行李箱,叽叽喳喳讨论着西昌的邛海;还有像我这样的独行客,耳机里放着轻音乐,望着窗外渐亮的街景发呆,车门“哐当”一声关上,引擎低吼着启动,广安的轮廓在晨光中慢慢后退,一场跨越盆地与山原的旅程就此拉开序幕。
穿行:从盆地到山原的“地理课堂”
客车驶出广安,便一头扎进四川盆地的腹地,初春的川中平原,油菜花田像金色的绸缎铺展到天边,零星的农房炊烟袅袅,白墙黑瓦在绿树中若隐若现,遂宁段的高速路两旁,风电场的叶片缓缓转动,巨大的白色风车与青青麦田构成奇妙的画面,有乘客举起手机拍照,老王从后视镜里瞥见,调侃道:“这有啥稀奇?到了雅安,那才叫‘一山有四季,十里不同天’!”
果然,过了雅安收费站,地形开始陡然变化,车子钻进二郎山隧道群,光线忽明忽暗,隧道壁上的灯光连成星河,出隧道后,窗外已是连绵的青山,谷底的青衣江如碧绿丝带蜿蜒,随着海拔升高,温度渐渐降下来,有人从行李箱里翻出外套,车窗玻璃上也凝起一层薄薄的水雾,老王提醒大家:“接下来要过泥巴山,海拔3000多米,晕车的朋友提前吃颗药。”
泥巴山的盘山公路果然九曲十八弯,车身在悬崖边画着“S”形,低头可见深谷中的云雾翻涌,车厢里有人悄悄攥紧了扶手,前排的彝族阿妈却淡定得很,从布袋里掏出糌粑,就着酥油茶慢慢嚼,她见我紧张,用生硬的普通话笑着说:“不怕,山神保佑。”过了垭口,豁然开朗,远处的贡嘎雪山在云层中露出雪顶,像一座巨大的银塔,乘客们纷纷惊呼,连刚睡醒的孩子都趴在窗边,眼睛瞪得圆滚滚的。
停靠:旅途中的“人间烟火”
傍晚六点,客车在雅安石棉服务区停下,这是途中最大的停靠点,不少司机和乘客都会在这里吃晚饭,服务区里灯火通明,有热气腾腾的豆花饭、香气扑鼻的雅安棒棒鸡,还有卖新鲜枇杷的小贩,金黄的果实堆在竹筐里,惹人垂涎。
我和两个大学生拼了一桌,边吃边聊,他们叫小林和小周,是成都某高校的学生,准备去西昌支教。“我们查了,坐火车要转车三次,不如直接坐大巴,虽然久点,但能一路看风景。”小林扒拉着米饭,眼睛亮晶晶的,“听说西昌的月亮特别圆,晚上还能看卫星发射?”
旁边桌,那位彝族阿妈正和同行的老乡分享糌粑,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张照片,上面是个穿着校服的姑娘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“我女儿在西昌读大学,放假就坐这趟车回家。”阿妈的脸上满是骄傲,“她说西昌的天比广安还蓝,晚上睡觉不用盖被子。”服务区的广播响起,提醒乘客即将发车,大家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,拎着行李重新上车,夜色渐浓,车子再次驶入黑暗,只有车灯划破前方的路。
抵达:月城西昌的灯火阑珊
夜里十一点,客车终于驶入西昌汽车站,站前的广场上,霓虹闪烁,夜风带着邛海湿地特有的水汽,吹散了旅途的疲惫,车门打开,乘客们像归巢的鸟儿,涌向出口,彝族阿妈被接站的人接走,她回头朝我们挥了挥手,布袋里的梨子散发出淡淡的甜香。
我站在车站门口,望着眼前的西昌,高楼大厦的灯光与远处的邛海交相辉映,天边还挂着半弯月亮,清辉洒在湖面上,波光粼粼,忽然想起老王的话:“西昌是‘月城’,一年到头月亮都圆。”或许,这趟从广安到西昌的汽车之旅,就像一串连接盆地与山原的珍珠,串起了平原的烟火、山峦的壮阔、民族的温情,最终在邛海的月光下,落成一个温暖的梦。
车轮停下的瞬间,我知道,这趟12公里的旅程,不仅跨越了地理的距离,更载满了人间最朴素的向往与抵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