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垣到龙山:一辆汽车里的湘西慢时光》
清晨七点,花垣县客运站外的梧桐叶还沾着露水,背着布袋的阿婆捏着车票问:“去龙山的车,是不是这辆?”司机探出头笑着点头,引擎声混着苗家阿妹的苗语问候,慢慢驶出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小城,这是一段从武陵山脉腹地到酉水河畔的汽车旅程,150公里的公路,载着湘西的风物与人间烟火,在车轮下缓缓铺展。
车窗里的“流动湘西”
汽车刚出县城,窗外的景致便从白墙黑寨的苗家村落,渐变成层叠的梯田,此时正值秋末,梯田里的稻茬泛着金边,偶有戴银饰的农人在田埂上走过,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进车窗,路过一个叫“边城”的岔道时,有人轻声念起《边城》里的句子:“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,也许‘明天’回来!”车厢里一时安静,只余下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,像在应和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旧梦。
公路开始爬坡时,便进入了“湘西天路”的精华段,左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,酉水支流如碧绿丝带缠绕山脚;右侧是连绵的峰峦,云雾在山腰间流动,时而遮住半面山坡,时而露出黛色的山脊,有游客举起手机拍照,司机大叔笑着喊:“别急,前面还有‘天空之镜’观景台!”果然,拐过一道弯后,一片平整的观景台突兀地悬在山崖边,远处的龙山隐在薄雾里,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车厢内的“人间百态”
这辆从花垣到龙山的汽车,像个微缩的社会舞台,靠窗的老阿婆用苗语给邻座的孩子讲古歌,说的是蚩尤战神和苗族迁徙的故事;戴眼镜的大学生抱着笔记本电脑,屏幕上是待修改的扶贫调研报告;穿迷彩服的年轻人刚从广东打工回来,手里拎着给父母带的降压药,嘴里念叨着“龙山的新火车站修好了,下次回来能坐高铁”。
中途在一个叫“苗儿滩”的站点停车时,上来提着一篮猕猴桃的大嫂,她的篮子用青竹篾编成,里头的果子带着毛茸茸的绒毛,香味混着泥土的清新漫开。“自家种的,尝一个?”她热情地分给前排的乘客,司机大叔也接了一个,在裤腿上擦了擦就咬,酸得直咧嘴,逗得满车人笑,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篮子上,猕猴桃的绿显得格外鲜活,像极了湘西人淳朴热心的底色。
龙山在望:从山水到古城的抵达
下午两点,汽车驶入龙山县城,与花垣的秀美不同,龙山带着点粗粝的江湖气——酉水在这里拐了个大弯,吊脚楼沿河而建,石板路上的老店铺还保留着“民国”字样的招牌,司机大叔帮阿婆把布袋拎下车时,笑着说:“到了龙山,去里耶古城看秦简,去乌龙山看《钟馗》戏,保管不虚此行!”
乘客们陆续下车,有人背着行囊奔向汽车站,有人站在路边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,我回头望向那辆即将返程的汽车,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刚从湘西的山水与时光里游出来,载着满满的故事,又准备驶向下一段旅程。
从花垣到龙山,150公里的公路,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,可这辆汽车里的慢时光,却藏着湘西最本真的模样:是梯田里的稻香,是苗家阿婆的古歌,是猕猴桃的酸甜,是陌生人递来的一句“尝尝”,原来,最好的风景,从来不在终点,而在车轮滚过的每一寸路,和车窗里流动的每一帧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