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延安到天水的公路叙事
清晨五点半,延安汽车站的天光还带着朦胧的青灰色,一辆陕A牌照的客车正缓缓驶出站台,车头“延安—天水”的蓝色字牌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车厢里,混杂着黄土高原的风尘、烤馍的麦香,还有老人们用浓重陕北口音絮叨的“娃,出门在外注意安全”,这辆从革命圣地启程的汽车,将载着一车人的期盼与乡愁,沿着黄土高原的褶皱与秦岭的脊梁,驶向陇上江南天水——这是一段约680公里的公路旅程,更是一场穿越时空的山河对话。
车轮下的黄土:从革命星火到秦州古道
延安出发时,窗外还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,沟壑纵横的梁峁像大地的掌纹,窑洞的窗棂间偶尔闪过“为人民服务”的鲜红标语,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的红色记忆,客车行驶在210国道上,车轮碾过的是曾经中央红军长征的路,是南泥湾开荒时挥洒汗水的路,也是无数热血青年奔赴延安的路。
“当年咱红军走这条路,靠的是两条腿,现在坐汽车,一天就到喽!”邻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用布满老茧的手拍着座椅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,他叫李有福,是延安枣园村的村民,此行是要去天水看刚出生的孙女。“我爹当年参加过延安保卫战,总说天水是陇右门户,诸葛亮在那里六出祁山,咱老百姓的日子,也像这路一样,越走越宽。”
随着海拔逐渐降低,黄土的苍茫渐渐被青翠的植被取代,当客车穿过陕西与甘肃交界的陇山关,车窗外的山体开始变得陡峭,沟壑里流淌的河水也变得清澈起来——这便是秦岭的门槛了,秦岭,这座中国南北方的地理分界线,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,也是文人墨客笔下的“诗和远方”,客车在盘山公路上蜿蜒,时而钻过云雾缭绕的隧道,时而掠过层峦叠嶂的峰峦,仿佛在翻开一部立体的《山海经》。
车厢里的众生:烟火气里的中国故事
一辆长途客车,就像一个流动的社会切片,车厢里,有像李有福这样怀揣乡愁的老人,有背着书包、要去天水上大学的年轻人,有带着特产去城里贩卖的农民,还有几个戴着墨镜、拿着相机的游客,小声讨论着麦积山石窟的壁画。
“师傅,到天水还有多久啊?”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凑到驾驶座旁,她是兰州大学历史系的学生,第一次独自走这条线。“大概还有四个小时,”司机师傅头也不回地答,方向盘在他手里稳稳当当,“这路我跑了十年,从土路到柏油路,从一天一夜到七八个小时,变化大得很。”
女孩回到座位,翻开一本《天水史话》,书里说,天水是伏羲故里,是秦人的发祥地,是“飞将军”李广的故乡,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脚下的这条路,连接的不仅是两座城市,更是上下五千年的文明脉络——延安的红色精神,天水的秦汉风骨,在这条公路上完成了无声的交汇。
车过宝鸡,秦岭的气势愈发磅礴,窗外出现了成片的苹果林,红彤彤的果子挂在枝头,像撒了一地的珍珠,邻座的农民大叔从行李袋里掏出几个苹果,热情地分给大家:“尝尝,咱陕西的苹果,甜得很!”苹果在车厢里传递,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朴实的笑容,那一刻,陌生的距离仿佛被这口甘甜拉近了,车厢里充满了家的温暖。
抵达:当黄土高原遇见陇上江南
下午三点,客车缓缓驶入天水汽车站,站前的广场上,麦积山的轮廓在夕阳下清晰可见,山形酷似一个堆叠的麦垛,当地人亲切地称它“东方雕塑陈列馆”。
李有福被同乡接上了车,他抱着孙女的小衣服,眼角笑出了皱纹,那个大学生背着包,走向公交站,准备去学校报到,司机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,点燃一支烟,望着远处的秦岭,自言自语:“明天,又得回延安了。”
从延安到天水的汽车,每天都在这条路上往返,它载着黄土高原的厚重,也载着陇上江南的灵秀;载着革命历史的记忆,也载着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车轮滚滚,碾过的是山川河流,是岁月变迁,更是中国人骨子里“在路上”的坚韧与希望。
当夕阳的余晖洒在客车的车身上,那辆“延安—天水”的蓝色字牌,在暮色中闪闪发亮——像一颗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星辰,照亮了这条通往山河与远方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