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太行山麓到江海之滨的出发
清晨五点半,邢台的天空还浸在靛青色的薄雾里，我在火车站旁的汽车站门口搓了搓冻僵的手，看着行李箱滚轮碾过落叶铺就的人行道，发出沙沙的轻响，这趟从河北邢台开往江苏南通的长途汽车，是我时隔三年后再次南下——为了赴一场约，也为了在移动的铁盒里，重新感受“千里江陵一日还”的现代速度。
车站不大,却透着北方城市的烟火气：卖热豆浆的摊主正掀开保温桶的盖子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“邢台—南通”的LED显示屏；候车区里，背着编织袋的大爷正用方言给家人打电话，说“俺坐上这趟车，明个就能到南通看孙子了”，我捏着车票，找到对应的座位，32座，靠窗——这是长途汽车乘客心照不宣的“最佳位置”，既能看风景，又能伸腿。
驶离：地平线上的风景变换
汽车准时发车,当它缓缓驶出邢台市区，窗外的景象从鳞次栉比的楼房，渐渐变成连绵的太行山余脉，初冬的太行山，褪去了春夏的苍翠，裸露出赭红色的岩石，像一群沉默的巨人，守望着冀南平原，阳光越过山脊，洒在光秃秃的树枝上，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，留下一串聒噪的鸣叫。
“下一站，邯郸东站，请准备下车。”广播里传来女声，打断了我的思绪，汽车驶上京港澳高速，路边的杨树开始向后奔跑，像被风卷起的绿色波浪，有乘客从背包里掏出煎饼卷大葱，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啃起来，油香混着葱味，在车厢里弥漫开来——这是北方长途汽车特有的“早餐仪式”，带着粗粝的实在。
中午十二点,汽车在济南服务区停靠，一下车，寒风裹挟着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，与邢台不同的是，这里的阳光更烈，照在水泥地上，反射出白花花的光，服务区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车辆，有人蹲在路边抽烟，有人抱着孩子在走廊里跑跳，而我则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，看着车尾“邢台—南通”的蓝色字样，突然意识到：这辆汽车像一条线，正把两个相隔千里的城市，慢慢缝在一起。
穿行：从华北平原到江淮水乡的过渡
下午三点,汽车进入江苏境内，窗外的景致开始悄然变化：平原变得愈发开阔，田埂上偶尔能看到成片的塑料大棚，里面种着绿油油的蔬菜，路边的指示牌从“济南方向”“徐州方向”，变成了“淮安收费站”“盐城服务区”，空气也渐渐湿润起来，车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，需要时不时用手擦一擦。
邻座的大爷是盐城人,在邢台打工十年，这次是回去给孙子过生日，他掏出手机，给我看孙子的照片：“你看，小家伙刚满一岁，会叫爷爷了。”手机屏幕里，胖乎乎的婴儿正咧着嘴笑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，大爷说，他坐这趟车跑了五年，从最初的晕车吐到现在的“轻车熟路”，连哪个服务区的饭菜好吃、哪个路段容易堵车，都一清二楚。“以前从邢台回盐城，得先坐火车到徐州，再转汽车，得折腾一天一夜，现在这直达车，十几个小时就到了，真是方便多了！”
汽车驶过长江大桥时,已是傍晚，夕阳把江面染成一片橘红，货轮鸣着长笛，在暮色中缓缓驶过，桥下的芦苇荡里，有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，掠过车窗，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，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诗“孤帆远影碧空尽”，原来千里之外的风景，真的可以坐在一辆汽车里，慢慢抵达。
抵达：灯火阑珊处的南通
晚上八点,汽车终于抵达南通汽车站，当车门打开，一股夹杂着水汽的暖风扑面而来，与北方的干燥截然不同，站前广场上，霓虹灯闪烁，“中国南通”四个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，出口处，有人举着接站牌焦急地张望，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匆走向公交站，还有像我这样，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的旅人。
我给家人打电话,说“我到了”，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：“路上累了吧？赶紧回家，给你煮了热汤。”挂了电话，我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，忽然明白：这辆从邢台到南通的汽车，载的不仅是乘客，还有思念、牵挂，和无数个“回家”的故事。
走出车站,南通的夜空繁星点点，我想起出发时邢台的山影，想起途中的太行山、淮河、长江，想起大爷手机里孙子的笑脸，想起车窗上那些转瞬即逝的风景——原来，千里之行，始于足下，也始于这辆小小的、却承载着无数期盼的汽车，它像一条流动的纽带，把北方与南方、过去与现在、陌生与熟悉，紧紧连在一起。
车轮依旧在转动,而那些关于旅途的记忆，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