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丘到保定的车轮上,载着半座城的晨昏
晨雾中的起点:任丘汽车站的天光未晓
清晨五点半的任丘,还浸在薄雾织就的凉意里,汽车站旁的早餐摊已经支起了油锅,油条在热油中“滋啦”膨胀,混着豆浆的醇香,把半睡半醒的行人唤醒,我提着行李箱,轮子碾过站前广场的水泥地,发出沉闷的“咕噜”声——这是无数次出发与归来的熟悉声响。
售票窗口的玻璃上凝着水汽,工作人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,报站声带着冀中平原特有的平实:“任丘发往保定,6:10发车,还有最后两个座位。”车是老款的宇通大巴,蓝色车身被洗得发白,车头“保运集团”的红色标识在晨光中格外醒目,司机老张正围着车转,用沾满油污的毛巾擦拭后视镜,嘴里哼着梆子腔的调子,不成调却透着股稳当。
乘客三三两两地赶来:背着帆布包的农民工,鞋尖还沾着田埂的泥;攥着学生证的女孩,耳机线从毛衣领口垂下来,低头刷着手机;提着竹编筐的大娘,筐里装着刚从地里摘的白菜,叶子上还凝着露珠,大家沉默地排队,把行李塞进车底狭窄的货舱,像把生活的琐碎一一打包,随着这辆铁皮盒子驶向远方。
路途之上:速度与温度的交织
汽车驶出任丘市区时,天光已经亮透了,车窗外的田野铺开深浅不一的绿,麦苗刚没过脚踝,塑料大棚在晨光中闪着微光,老张挂挡提速,大巴“嗡”地一声汇入国道,两旁的白杨树飞速倒退,像流动的绿色屏障。
车厢里的空气渐渐活络起来,那个穿工装的小伙子从包里掏出个铝饭盒,打开来是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,香味瞬间飘散,他旁边的老人探过头:“小伙子,去保定打工啊?”“嗯,在建筑队扎钢筋,活儿忙着呢。”小伙子咬了口包子,含糊地应着,嘴角沾着油星,“您呢,大爷?”“我去保定看闺女,她生了二胎,我帮着带几天。”老人从布袋里摸出几个煮鸡蛋,硬塞给小伙子,“路上吃,顶饿。”
女孩摘下耳机,忽然转头问我:“姐,保定到火车站远不远?我要赶十一点的火车去石家庄。”我告诉她坐公交能直达,她松了口气,从书包里掏出本《英语四级词汇》,借着窗外的光背单词,车过容城时,邻座的大娘指着窗外喊:“快看,那不是咱们任丘的华宇服装厂吗?我闺女以前就在那儿缝衣服!”大家纷纷凑到窗边,看着熟悉的厂房掠过,有人小声议论着“听说厂子搬雄安了”,有人叹着“那时候工资高,现在老了干不动了”。
老张把收音机调到河北交通频道,主持人正播报路况:“保定市区目前畅通,但朝阳路施工,车辆请绕行。”他“嗯”了一声,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点,偶尔跟着电台里的天气预报哼一句“今天保定晴,最高气温15度”,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,夹杂着乘客的低语、收音机的电流声,像一首不成曲却温暖的歌,把100多公里的路途,酿成了流动的生活切片。
暮色中的抵达:保定的烟火与归处
下午五点,大巴驶入保定汽车总站,正是晚高峰,站前广场人头攒动,电动车的铃声、小贩的吆喝声、行李箱的滚轮声混成一团,车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烤冷面和炸鸡排的香气扑面而来,是独属于保定的烟火气。
农民工小伙子背着工具包挤进人群,背影很快消失在公交站牌下;老人被接站的女婿搀扶着,竹编筐里的白菜颤巍巍地晃着;女孩攥着车票小跑着奔向火车站,马尾辫在身后甩出活力的弧度,我站在原地,看着乘客们像水滴融入江河,各自奔向生活的目的地,忽然想起老张出发前的那句话:“这辆车啊,每天跑四趟,从任丘到保定,从保定到任丘,拉的是人,载的是日子。”
是啊,从任丘到保定的汽车,何尝不是一条流动的纽带?它连接着小城与大城,田野与高楼,奔波的游子与守候的家人,车轮滚过的是100多公里的公路,更是无数人生命里最寻常也最珍贵的旅程——那些在晨雾中出发的期待,在车厢里传递的温暖,在暮色中抵达的安心,共同织就了人间烟火的底色。
当最后一缕夕阳掠过汽车站的飞檐,这辆蓝色的宇通大巴又缓缓启动,驶向任丘的方向,车灯亮起,像两颗温暖的星,照亮了归途,也照亮了下一个清晨的出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