砂河到大同的汽车时光
清晨六点半,砂河汽车站的天光刚从五台山余脉的轮廓里漫出来,站前的广场已泛起人声,背着蛇皮袋的乡民、攥着学生证的中学生、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,三三两两聚在发车口,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辆即将驶往大同的黄色大巴,车身上“砂河—大同”的字样被晨雾洇得有些模糊,却像一枚精准的坐标,指向这条横亘在晋北大地上的百年脉络。
发车:小城的晨与远方的序曲
砂河,这座镶嵌在繁峙县盆地的小镇,是晋北交通线上不起眼的节点,却也因北倚五台山、南扼雁门关,自古便是商旅往来的歇脚处,汽车站没有华丽的顶棚,只有几排磨掉漆的塑料座椅,空气中混杂着煎饼果子、烟草和皮革的味道,司机老王叼着烟卷绕车转了一圈,检查轮胎和行李舱,烟灰飘在清冷的空气里,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上。
“上车都快点,七点准时发车!”他扬起嗓门,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,却透着股亲切,乘客们闻声涌动,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地上磕出细碎的声响,孩子被母亲抱上高高的台阶,老人则被年轻人搀扶着,一步步踏上车厢的台阶。
车厢里很快弥漫开生活的烟火气:邻座的大叔从布包里掏出煮鸡蛋,硬塞给旁边哭闹的小孩;穿校服的女孩翻开英语书,嘴里默背着单词;靠窗的青年戴着耳机,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田野,不知在想些什么,老王发动引擎,大巴车“轰”地一声震颤,缓缓驶出车站,将砂河的晨雾甩在身后,驶向通往大同的国道。
路途:流动的窗景与流动的人
从砂河到大同,全程约200公里,车程三个半小时,这条路像一条串起晋北风物的项链,每一公里都挂着不同的风景。
出砂河不久,路两侧便没了密集的房屋,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畴,此时正值秋后,玉米地已收割完毕,褐色的秸秆茬子整齐地戳在黄土里,偶有几只乌鸦落在上头,扑棱着翅膀飞起,远处的山梁上,五台山的群峰若隐若现,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像给山峦戴上了一顶顶银冠。
“看,那就是雁门关!”不知谁喊了一声,乘客们纷纷望向右侧,群山之间,一段残破的长城蜿蜒而上,关楼虽已残破,却依旧透着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的雄浑,老王见大家感兴趣,便从驾驶座探过头来:“这路啊,以前走可慢了,全是土路,下雨天陷进去,得几个人推车,现在好了,柏油路修得笔直,三个多小时就到大同了。”
车过应县,窗外豁然开朗,一座木塔从平地拔地而起,层层斗拱如花朵般盛开,在蓝天下格外醒目。“那就是应县木塔,世界上最高的木结构建筑,比天安门还高呢!”后排的导游小张拿着小旗子,给外地乘客介绍,乘客们纷纷举起手机,木塔的影子在镜头里慢慢后退,像一段被时光凝固的传奇。
车厢里,故事也在悄然生长,穿军大衣的大叔和戴眼镜的年轻人聊起了煤炭生意,说大同的煤曾经“燃烧全国”;抱着大包小包的妇女用浓重的晋北口音给家人打电话:“娃,妈到大同了,给你买了驴肉,回去给你炖面……”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,落在人们的脸上,暖融融的,像一种无声的慰藉。
抵达:古城的烟火与远方的回响
下午一点半,大巴车缓缓驶入大同汽车站,站前广场上,高楼与古塔交相辉映,现代的喧嚣与古老的静谧在这里碰撞,车门打开,乘客们像潮水般涌出,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匆走向公交站,有人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,长长舒了口气。
“终于到了!”女孩摘下耳机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她要去大同大学报到,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,大叔扛起沉甸甸的蛇皮袋,挤上了开往矿区的小巴,他要赶在年前多挣几个钱,而老王则擦了擦额头的汗,检查着车厢,准备返回砂河,迎接下一趟旅程。
夕阳西下,大同古城墙的剪影在暮色中格外厚重,车站里的人流渐渐散去,只有那辆“砂河—大同”的大巴车,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,像一位沉默的旅人,载着无数人的期待与奔赴,在这条路上往返穿梭。
从砂河到大同,三个半小时的车程,不长不短,却足以让一座小城与一座古城完成对话,让陌生的人熟悉,让遥远的人靠近,车轮滚滚,碾过晋北的黄土与时光,也载着无数普通人的梦想与日常,在这片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土地上,驶向更远的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