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大营镇客运站外的老槐树还裹着薄雾,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一片暖黄,背着布包的李叔已经站在候车区,包里装着刚蒸好的馒头、一罐自家腌的萝卜干,还有给在海宁读大学的孙子带的土蜂蜜,他抬头望向进站口,一辆写着“大营—海宁”的蓝色大巴正缓缓驶来,车头“长途客运”四个红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。
这趟车,是大营到海宁的唯一一趟直达班车,也是许多像李叔这样的人与远方连接的纽带,每天早上六点四十发车,下午一点四十返程,三个半小时的车程,载着去海宁打工的年轻人、办事的商人、求学的孩子,还有像李叔这样牵挂亲人的长辈,在苏北平原与江南水乡之间,划出一道温暖的轨迹。
上车,是奔赴,也是归途
车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一股混杂着烟草味、早餐香和皮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,李叔熟稔地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,这里视野好,能一路看风景,很快,车厢里热闹起来:隔壁村的王婶提着竹篮,里面装着新收的花生,要去海宁的市场摆摊;后排几个大学生背着双肩包,叽叽喳喳讨论着下周的考试;还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,手里攥着厚厚的资料,说是去海宁的公司谈项目。
“师傅,去海宁多少钱?”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上车,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,声音洪亮:“全程65,投币不找零,支付宝微信都行。”年轻妈妈掏出手机扫码,找了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,孩子好奇地打量着车厢,手指着车窗外的田野:“妈妈,那些树为什么排得这么整齐?”
李叔笑着接话:“那是白杨树,咱们这儿的卫士,看着就踏实。”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坐这趟车,还是十年前送孙子去海宁上学,那时候孙子才十六岁,攥着书包站在车边,眼圈红红的,说“爷爷,我想家”,李叔拍着他的肩膀说“男子汉,去大城市闯闯,爷爷每月都来看你”,转身却偷偷抹了把眼泪,如今孙子大三了,每次打电话都说“爷爷,别总带东西,学校里什么都有”,但李叔总觉得,亲手做的吃的才最安心。
车窗外的风景,是流动的画
大巴驶出大营镇,水泥路变成了柏油路,路边的农田渐渐开阔,刚抽穗的麦子绿得发亮,像一块块铺在地毯上的翡翠;偶尔有水田,映着天光,能看到白鹭掠过翅膀,留下一串涟漪,李叔靠着窗,眼睛眯成一条缝,这些熟悉的景象,他看了十年,却总觉得看不腻。
“过了这个服务区,就到淮安地界了。”司机师傅一边握着方向盘,一边和乘客闲聊,果然,半小时后,路边的建筑开始变得密集,高楼多了起来,街边的店铺招牌也从“大营农资”“镇上饭馆”变成了“淮安特产”“江南小吃”。
大学生们的话题从考试转到了海宁的潮。“听说下周海宁有观潮节?我们准备去盐官镇!”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兴奋地说,“课本里学‘钱塘江大潮,自古以来被称为天下奇观’,终于能亲眼看看了!”旁边的男生补充:“对啊,到时候咱们可以租个电动车,沿着江边骑,听说老盐官那边的小吃街特别地道,定胜糕、缸肉、爆米花,想想就流口水!”
李叔听着年轻人的笑声,想起孙子第一次带他去盐官观潮,那时候孙子还小,站在人群里,看着江潮如万马奔腾,吓得抓住他的手直哆嗦,晚上在小吃街,孙子一口气吃了三个定胜糕,嘴边沾着米粒,笑着说“爷爷,这糕比奶奶做的好吃”,李叔当时假装板着脸说“净瞎说”,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。
抵达,是终点,也是新的开始
下午一点半,大巴驶入海宁客运中心,车门打开,一股带着潮气的风涌进来,和苏北的干燥截然不同,李叔拎起布包,跟着人群下车,一眼就看到出口处孙子熟悉的身影——穿着白色T恤,背着黑色双肩包,正踮着脚往里张望。
“爷爷!”孙子跑过来,接过李叔的布包,“不是说不用来接吗,天这么热。”李叔擦了擦额头的汗,笑着拍孙子的肩膀:“来看看你,顺便给你带点好吃的。”孙子打开布包,看到馒头和萝卜干,眼圈有点红:“爷爷,我都这么大了,你还总把我当小孩。”
“在我这儿,你就是小孩。”李叔说,“走,先回家,你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。”
爷俩并肩走出客运站,大巴车已经掉头准备返程,车身上“大营—海宁”的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李叔回头望了一眼,心里想着,明天这个时候,自己又会坐上这趟车,回到大营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院,而车厢里那些陌生乘客,或许也正带着各自的牵挂与期待,奔赴属于自己的目的地。
这趟从大营到海宁的汽车,就像一条流动的线,一头连着故土的根,一头连着远方的梦,它载着人,也载着情,在日复一日的往返中,把“家”和“远方”紧紧系在一起,成为无数人生命里,最温暖的那段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