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静海汽车站,天刚蒙蒙亮,候车厅里的灯还带着点昏黄,几个早起的旅客裹着外套,在检票口处小声交谈,空气中飘着豆浆和烧饼的香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——这是属于长途汽车站的、独属于出发的味道,我要坐的这趟“静海-大港”班车,是每天的第一班,也是连接两个城区最朴实的纽带。
司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,姓王,他每天五点半就到站,绕着车转一圈,检查轮胎、油箱,再用抹布把挡风玻璃擦得锃亮,车门打开时,他会扯着嗓子喊一声:“静海发大港的,上车啦!”声音不大,却能把候车厅里的人都喊醒,我提着行李箱上车,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座椅还带着夜间的凉意,但窗外的天已经渐渐亮了。
班车缓缓驶出静海汽车站,穿过熟悉的街道,路边的早点摊支起了伞,热气腾腾;骑电动车的人匆匆掠过,车筐里装着刚买的菜;还有赶着上学的孩子,背着书包跑过斑马线,书包上的挂件一晃一晃,这些静海的清晨日常,透过车窗慢慢后退,像一部老电影在快进,王师傅握着方向盘,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乘客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水。
过了团泊湖,路开始变得开阔,两边的田野从农田变成了工业区,高大的烟囱冒着白烟,厂房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,车厢里渐渐热闹起来:邻座的大哥从包里掏出手机,开始给客户打电话,声音压得低低的,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急切;后排的老两口从布袋里拿出煮鸡蛋,一人分一个,慢慢剥着壳,小声聊着孙子的事;还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,戴着耳机,手里捧着单词书,嘴唇无声地动着——大概是赶着去大港的实习单位。
我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,静海到大港,不过七十公里的路程,却像是从一个“慢”世界闯入一个“快”世界,静海有古镇的烟火气,有大片的稻田和安静的村庄;而大港,是工业新城,是拔地而起的高楼,是日夜轰鸣的工厂,这趟班车,就像一根针,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细细地缝在了一起。
中途在一个叫“中旺”的小站停了一下,上来几个提着编织袋的农民,他们穿着沾着泥点的胶鞋,身上带着泥土的腥气,手里紧紧攥着皱巴巴的零钱,上车时,王师傅笑着说:“慢点儿,不着急。”有个大叔把编织袋放在脚边,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,里面是几个刚摘的黄瓜,递给我旁边的姑娘:“妹子,尝尝,自家种的,甜。”姑娘愣了一下,接过黄瓜,脸红了红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黄瓜上的水珠沾在姑娘的手上,亮晶晶的,像清晨的露。
车继续往前开,离大港越来越近,窗外的厂房越来越多,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,喇叭声此起彼伏,王师傅把车开得更稳了,遇到坑洼会提前减速,车身轻轻一晃,车厢里的人也跟着晃一晃,却没人抱怨,反而有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妈妈,轻轻拍着孩子的背,嘴里哼着歌,孩子在她怀里咿咿呀呀,像是在跟着唱。
九点半整,班车准时到达大港汽车站,车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机油和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,人们开始收拾行李,互相道别:“到了给我打电话啊!”“下周见!”王师傅站在车门口,目送着每个人下车,直到最后一个乘客消失在人群里,他才回到驾驶室,拿出保温杯,喝了一口热水,我下车时,回头望了一眼,班车还停在原地,像一头安静的巨兽,准备着下一趟旅程。
从静海到大港,七十公里,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,可这趟车上的故事,却像窗外的风景一样,丰富又真实,它载着上班族的奔波,农民的希望,老人的牵挂,学子的梦想,在两个城区之间,日复一日地往返,车轮碾过柏油路,也碾过生活的烟火气,把最平凡的日子,连成了一条温暖的线。
或许,这就是最动人的地方——我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奔波,却总有一趟车,能载着你,从熟悉的“静海”,驶向充满可能的“大港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