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,天刚蒙蒙亮,老李已经蹲在车头前,拧开了那辆六米八二手车的引擎盖,蓝色的车身被晨雾打湿了些,车头“东风”的logo在灰白的光线下有些模糊,但引擎运转的轰鸣声一响,整辆车就像醒了似的,微微震起来——这是他跑了五年、从广东到新疆往返了三趟的“老伙计”。
为什么是“六米八”?
“六米八”,这个数字在二手车市场里不算显眼,却藏着不少长途司机的心思,老李当初选它,就图个“刚刚好”:比普通货车长两米,能多塞三吨货;比九米六的半挂灵活,山路上也能掉头;二手的,车龄八年,里程六十万公里,价格刚好是他攒了半辈子的二十万,“咬咬牙能拿下,不欠债”。
这车是2015年出厂的,最早在江苏跑江浙沪专线,后来车主换了行业,就转了两次手,到了老李手里,车身被前几任车主贴满过物流广告,现在还留着几道“中国邮政”的蓝色痕迹,像穿旧了的工装,洗不干净,却带着故事。
车厢里的“烟火气”
打开车门,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皮革香飘出来——老李说,这是“男人的味道”,驾驶座上磨得发亮的皮革,是他右手常年搭着的位置;方向盘边缘的几道划痕,是去年在陕西境内避让行人时蹭的;副驾扶手上的凹痕,是他老婆去年跟他跑车时,放保温杯磕的。
车厢里最显眼的是卧铺,虽然只有一米五宽,但铺着厚实的棉褥子,叠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被,被子上方挂着个小布兜,里面装着两包红塔山、一包瓜子,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收音机,晚上开车时,老李总爱听《平凡的世界》,卧铺底下塞着个塑料箱,装着老婆织的毛衣、孩子的照片,还有一包晒干的腊肉——这是从四川老家出发时带的,走到哪都想家了,就切两片煮面条。
货箱里更像个“移动仓库”,左边码着整箱的白酒,右边堆着成箱的日用品,中间用绳网拦着,防止急刹车时货物往前冲,老李说,这车拉的货杂,从南方的海鲜到北方的煤炭,从东边的服装到西部的药材,什么都装过,“最险的一次是拉活鱼,到了乌鲁木齐鱼还活着,老板多给了五百块,够我加两次油”。
路上的“酸甜苦辣”
跑长途的人都知道,这六米八的车,既是饭碗,也是半个家,老李记得去年夏天在新疆戈壁滩,气温四十度,车空调突然坏了,他在车里蒸了三天,每天喝五瓶矿泉水,汗把衣服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,结了层白花花的盐霜,晚上睡在卧铺上,能听见风刮过车厢的“呜呜”声,像有人在耳边哭,“那时候就想,这车要是能说话,肯定也喊累”。
但也有甜的时候,上个月从拉萨回来,下着大雪,车轮打滑陷在路边,是附近藏民开着拖拉机把他拉出来的,临走时,塞给他一牦牛绒的围巾,“说能暖和”,到了县城,修车店的师傅看他实在,只收了成本价,“说看你这车跑得旧,像咱自己的兄弟”。
最让老李骄傲的是,这车帮他供儿子上了大学,去年夏天,儿子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来接他,一上车就摸着方向盘说:“爸,这车比我年纪都大。”老李笑着拍他的头:“车旧,但能跑;家穷,但能拼,等你毕业了,爸就换新车,这六米八,就让它退休。”
旧车里的“新希望”
老李的车又装满了货,准备从广州往西安跑,出发前,他仔细检查了轮胎、刹车和油箱,又给老婆打了电话,说今晚到服务区就视频,让儿子看看“咱家的老伙计”。
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,老李的影子投在方向盘上,显得有些苍老,但眼睛里亮亮的,这辆六米八的二手车,或许在别人眼里只是个“铁皮盒子”,但在他眼里,它是挣钱的工具,是移动的家,是带着他走过千山万水的“老兄弟”。
车窗外,路边的树影飞快地向后跑,像极了那些被甩在身后的日子,老李拧大收音机的音量,里面正放着《追梦赤子心》:“与其苟延残喘,不如纵情燃烧……”他跟着哼了两句,踩下油门,六米八的车子“轰”地一声,向前驶去。
这,就是一辆六米八的二手车,它不新,甚至有些破旧,却承载着一个普通人对生活的所有期待——努力奔跑,不回头,因为前方,还有更远的路,和更暖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