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昆明东部客运站的停车场已泛起朦胧的晨光,一辆辆涂着红蓝条纹的客车排着队,引擎低声轰鸣,像即将苏醒的巨兽,我提着简单的行囊,挤进开往鸡街的班车——这是一条连接省会与滇中小镇的平凡线路,却藏着云南大地最真实的肌理与温度。
发车:从都市喧嚣到田园牧歌
车子驶出昆明时,还浸在城市的余韵里,窗外是高楼林立的CBD,车流如织的北京路,背着书包的学生骑着电动车掠过街角,空气中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,广播里放着本地话的交通提示,司机师傅用带着曲靖口音的普通话和售票员闲聊:“今天这趟车人不多,估计都坐高铁去曲靖了。”我笑了笑,高铁确实快,但我想看的,是车轮碾过的土地本身。
过嵩明县后,地势渐渐平缓,高速公路两旁的高楼慢慢变成低矮的民居,再往后,是望不到边的田野,正值三月,油菜花黄得耀眼,紫云英铺开柔软的地毯,田埂上的农人弯着腰插秧,偶尔直起身捶捶背,阳光洒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,闪着汗水的光,车窗半开着,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腥甜,这是城市里永远闻不到的“活”的气息。
途中:车厢里的小人间
这辆中巴车像个流动的微型社会,载着形形色色的人,也载着各自的故事。
靠窗坐的是位彝族阿妈,头戴绣着星月的包头帕,穿着靛蓝的百褶裙,膝上放着一个竹编的篮子,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饵块和几只土鸡蛋,她要去鸡街看女儿,女儿嫁给了镇上的小学老师,“去年添了个孙子,说会叫奶奶了,我得去看看。”阿妈的声音很轻,眼里却盛着光。
过道里坐着两个年轻人,是去鸡街工厂打工的,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,女孩抱着一个帆布包,里面装着两双新鞋:“妈说天热了,让我换双透气的。”他们聊着工厂的计件工资,聊着周末要不要去镇上吃碗米线,语气里有对未来的憧憬,也有对现实的坦然。
还有个背着画板的大学生,说是要去鸡街写生。“这里的房子有味道,土墙、木窗、瓦檐,比城里的楼房有故事。”他支起画板,对着窗外掠过的村庄速写,笔尖在纸上沙沙响,像在给这片土地画素描。
售票员是个利索的大姐,拿着票夹穿梭在座位间,谁晕车了她会递上薄荷糖,谁的水喝空了她会提醒司机停车接点热水。“跑这条线十年了,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段路有坑。”她笑着说,“你们别看鸡街小,那里的菌子、烧豆腐,城里可吃不到正宗的。”
抵达:鸡街的烟火气
下午三点,车子缓缓驶入鸡街客运站,小小的院子里停着几辆三轮车,卖烤玉米的大爷推着铁皮车,焦香的气味立刻钻进鼻孔,站牌旁的“鸡街小吃”招牌被太阳晒得发白,玻璃窗里摆着黄亮的炸洋芋、红亮的卤鸡脚,还有冒着热气的土鸡汤。
彝族阿妈被同村的人接走了,篮子里的饵块分了一块给司机;打工的男孩女孩提着布袋,脚步轻快地往工厂方向走;大学生背着画板,径直往村后的山坡走去,我也跟着人流下车,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的景象:主街是一条不算宽的水泥路,两旁是两层的砖房,楼下开着小卖部、理发店、农资店,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下棋,手里捧着茶缸,看到有车来,抬头笑一笑,又低头继续走棋。
远处是连绵的群山,山腰上飘着淡淡的云雾,像给大地系了条白腰带,空气里飘着炊烟和牛粪的味道,却让人感到踏实——这是生活本来的样子,没有华丽的包装,却充满了热气腾腾的生机。
归途:车轮上的时光
回程的班车是傍晚五点发车,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,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点点灯火,彝族阿妈坐在后排,怀里抱着小孙子,哼着彝语的摇篮曲;打工的男孩女孩睡着了,头靠着窗,嘴角还带着笑;大学生在画板上画着最后一片晚霞,嘴里念叨着“这里的云会走路”。
车子再次驶上高速公路,窗外的田野渐渐模糊,变成一片朦胧的光影,我想起售票员大姐的话:“鸡街没什么特别的,但每次去都觉得心里很静。”是啊,这条从昆明到鸡街的汽车线路,连接的不仅是两个地理坐标,更是都市与乡村、繁华与平凡、快与慢的对话。
它或许没有高铁的速度,没有飞机的舒适,但它用缓慢的节奏,让我们有机会看见土地的颜色、听见生活的声音、感受人间的温度,就像这辆行驶在滇中大地上的班车,载着一个个平凡的故事,驶向每个人心中的“鸡街”——那里有我们出发时的初心,也有我们最眷恋的烟火人间。
夜幕降临,车子回到昆明东部客运站,我下车时,回头望了一眼,那辆开往鸡街的班车正缓缓启动,车灯划破夜色,像一颗温暖的星星,驶向远方的田野与村庄。